渡人往

 
 

 
 
——你无处可逃，它就在你心里。 
 
 




1

 
展博士在医院足足躺了三个月。
 
在这期间，展启天对儿子那是有求必应，直接从古板苛刻的父亲变成了二十四孝好老豆，换面速度令人咋舌。
 
不过大家都能理解，失而复得实在太不容易。
 

 
2
 

自己家养的猫儿，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猫儿，不惯着还能怎么办？
 
 

3

 
展博士在医院足足躺了三个月。
 
白长官一次都没来探望过。
 
 

4
 
白长官生病了。
 
非常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的创伤性再体验与重复再现情景的症状尤为明显。
 

 
5
 
白长官成了赵爵命理馆的常客。
 
赵爵试着治好他。
 
可白长官过度警觉，总是在梦中不自主地戒备与抵触，导致他醒来之后仍然会相信可怕的事会再次发生。
 
 

6
 
赵爵甚至情愿白长官出现部分细节遗忘或阻断回忆的病症。
 

 
7
 
可他没有，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8
 
其实展博士早就和赵爵讨论过白长官的病情。
 
白长官入睡困难，持续性梦魇，也曾经出现过知觉障碍。
 
当赵爵播放一段《心理学导论》的公开课时，过度焦虑的白长官竟然开始安静下来。
 
那天，白长官第一次如此轻松地靠着那张翅膀椅安然入眠。
 

 
9
 
白长官还是一如既往地钟情于展博士的声音。
 

 
10
 
赵爵和展耀都心知肚明。
 
白长官之所以出现反复重现创伤体验，那是因为医生的清醒催眠与展耀的混乱催眠结束的后果在他的意识里产生了病态的排斥与刺激。
 
他们的心理暗示极具攻击性，他们彻底破坏了白长官心理防线，这直接导致白长官每天都会闪回几次或是好几十次当时的创伤情景。
 
强烈的心理痛苦让白长官感到害怕与恐慌。
 


 
11
 
赵爵发现白长官在静下来的时候，很喜欢盯着他的短讯簿看。
 
所以赵爵请白长官喝茶，在不经意间，问的莫明：“飞机起飞时，你有什么样的感受？”
 
白长官的眼神有了片刻松动，但他没有回答赵爵的问题。
 
“你在警局多年，历经无数次胜利或失败，看见的血液像香槟一样流淌在地，你不愿让他也看见，所以你让他离开，来验证自己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去保护好他。”
 
白长官始终淡漠的脸色终于出现一条裂痕，他握着手机的手背挣出一道道青筋，开始不安地四处张望。
 
“世上只剩虚假。阳光，灯塔其实都不存在，我们都生活在阴冷粘稠的沼泽里，而你却希望他的生命里只有糖果与樱桃，这怎么可能呢？”
 
白长官听见赵爵的嗤笑就像对着一面镜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要反驳，又无言以对。
 
“你怕了？”赵爵看见白长官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在逃避这样尖锐的问题。
 
“又或者是，他告诉过你，可你却不记得了。”
 
“闭嘴！不要再说了——”白长官声嘶力竭，他从颤抖的指缝中看见短讯簿上的那一行文字。
 
“你无处可逃，它就在你心里。”赵爵步步紧逼，“你明明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后悔了。”
 
“不！”白长官失声吼叫，他精疲力竭地扶着额头，试图将脑子里出现的答案驱逐，“滚出去，离开这里！”
 

 
 
12
 
我想回家。
 
展博士曾在短信里写道。
 
 


13
 
白长官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告别梦境里的那个人。
 
之后，赵爵告诉他，放下，其实只需要一瞬间。
 
 


14
 
白长官仍然是SCI的队长。
 
而展耀也回来了。
 
 


15
 
 
展博士知道“心理麻木”和“情感抵触”是PTSD的后遗症。
 
所以他总是皱着眉头看着白长官脸上出现的礼貌又漠然的笑。
 
 


16
 
赵爵却告诉他。
 
“太过爱惜，所以不敢触碰。”
 
 


17
 
收网之后，白驰才发现白长官的不对劲。
 
他看得出白长官精神高度紧张，神色慌乱，他正在漫无目的的寻找一个人。
 
“展耀呢？”白长官抓着白驰无措地问道：“展耀在哪里？”
 
顺风耳王韶听见应了一句，“在那儿呢。”
 
白长官顺着他的手指过去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砰一声枪响，震碎了白长官所有的镇定与从容。
 
他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18
 
当他在街角看见站在灯光里的展博士时，他才发现曾经刻骨的疼痛延缓到现在成倍朝他袭来。
 
肾上腺素飙升的结果就是呼吸加快，瞳孔放大，当这一切如潮汐般退去后白长官才感到四肢痉挛无力，心肺功能好像也失去了作用，如果不靠展博士支撑他大概就此倒在地上，像死鱼一样动弹不得。
 
“你看，你能做到。”展博士轻拍着他的僵直的脊背，“你根本不会伤害我。”
 
“什么？”白长官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展博士，攥着他的小臂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你骗我？”
 
展博士一瞬不瞬地看着白长官眼睛里的惊惧化成晦暗的灰色，后知后觉吃痛地一缩，还未给出一份合理的解释白长官就已经放开他了。
 
“这一点都不好玩儿。”
 
展博士皱眉头看着白长官背影，胸腹间突然溢满心酸的痛感。
 
 


19
 
白长官像个过敏严重的病人。
 
对有关于展博士的一切都感到控制不住的悸痛与苦涩。
 
 


20
 
展博士却想给他一点一点脱敏。
 
 


21
 
 
白驰自认为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展博士受伤了的人。
 
展博士原本白皙修长的食指上出现了条长长的伤口，从指腹到虎口，伤的不深不浅，就是看着特别吓人。
 
天真的白驰在全组员的注视下好奇地问展博士是怎么伤的。
 
展博士自然而然的摊开手掌，这让那道本就猩红的伤口变得更为显眼，他轻轻地扫了眼一群低头默默干活却还不忘竖起耳朵听八卦的群众，微微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我也不记得了。”
 
就算迟钝如白驰，现在也知道跟着大部队慢慢回头悄悄地瞥一眼正在低头看文件的对此视若无睹的白长官，大家不约而同地暗自吞咽口水，然后各做各事，就这么看着展博士无所谓地晾着伤口翻阅了一上午的罪犯档案。
 
 
 
22
 
展博士礼貌地敲了敲白长官办公室的门。
 
在被允许进入后，他交给了白长官一份尸检报告，用他那只受伤的手。
 
白长官从善如流地接过报告，一手又拉过展耀的手腕轻握在掌心，把他带到软椅上坐着。
 
展博士看着白长官拿出了药箱，内心笑的像只偷吃了小鱼干的贼猫。
 
“怎么弄的？”白长官小心地托着展博士的手，显然并不相信早上展博士那番骗孩子的说辞。
 
而展博士也乖乖地回答：“削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白长官依旧没有表情，可他却在给展博士洗伤口时变得过分轻柔。
 
“小白，我是不是很笨？”展博士看着白长官专心的样子，笑着说：“就算在家我也能把自己弄伤。”
 
白长官眉心一动，忽然感到那种疼痛随之而来，他看见展博士缠着纱布的手指勾着自己的手，听见他说：“小白，这不是你的错。”
 
一阵轰鸣声穿过白长官的耳膜，愧疚盘踞他的心口让他无法呼吸，他开始出现暴躁的情绪，于是下手猛地将药箱扫倒在地。
 
“别再给我下心理暗示了！”白长官低吼出声，像一只困兽般画地为牢。
 
展博士却没有被吓到，反而带这些委屈，无辜的辩解道：“我没有。”
 
他看着白长官，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瞳孔里满是纯粹的柔软，“小白，你为什么大声对我说话？”
 
白长官一时语塞，原本从心头涌出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翻腾，却在下一秒被展耀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化解的风轻云淡。
 
白长官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俯身捡起药箱里散落的药品，黑着脸震退了偷摸在窗外看热闹的一群狗仔队。
 
 
 
23
 
展博士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他尝试靠近白长官，他想消除白长官所有的不安。
 
 
 
24
 
展博士为了案子熬了两天夜，淋了一场雨，终于把自己折腾病了。
 
他生病时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所以他自己也没当一回事，只是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小会儿。
 
可等到白长官回来后，只看了眼展博士烧的通红的耳尖就了然于心地直接把人架起来带回家。
 
白长官知道他是感冒发烧，所以不急着降温。从前展博士每次发烧都是用冷敷的方法，白长官则像一只活体体温计，他会一整夜都握着展博士的手，当冷敷布失效时，再给他换上新的，如果体温慢慢恢复正常后，白长官会给他的嘴里喂一颗冰草莓当作奖励。
 
他会看着他入睡，然后分时段叫醒他喝半杯温水，展博士总是在半夜退烧，第二天也总是比前一天更加活蹦乱跳。
 
可这一次却有所不同，展博士看着白长官手里拿着的药瓶就像看着一颗毒苹果，所以他缩进被子里拒绝吃药。
 
白长官无奈地拉下展博士盖了满脸的被子，轻声劝导：“你把药吃了，我待会就去买你爱吃的小馄饨。”
 
展博士烧的有些迷糊了，所以他曲解了白长官的意思，于是昏昏沉沉地问：“你要走了吗？”
 
白长官垂目无言，事实上他害怕白天走进黑夜，更害怕夜幕里的自己。
 
然后，展博士替他做了选择。
 
关了灯的卧室漆黑一片，白长官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空气好像被黑暗抽干，快要窒息的他立在床边进退两难。
 
“你过来。”因为感冒而变得瓮声瓮气的展博士这样说道，像迷雾中唯一清晰的线，引导着白长官。
 
白长官理所当然地像个接收到命令的机器人，僵硬地靠近展博士。
 
“你抱抱我。”展博士在黑暗中对他伸出双手，这让窗外唯一漏进来的月光映在上面，雪白又温热。
 
“你抱抱我，就不难受了。”展博士像个学步的孩子，半悬着双臂，等着他给一个拥抱。
 
展博士执着地想要推翻白长官胸口浇筑的心墙，他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他在安静的夜晚听清了白长官过速的心跳声。
 
白长官终于放下药瓶，缓慢的，颤动的抚摸着他的后颈，低声哄道：“我身上脏，先去洗澡，回来再抱抱好不好？”
 
展博士贴着他的掌心微微点头，又喝了热水安静的等他回来。
 
可是发热让展博士神思昏聩，他没能等到白长官回来，却在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感到有人从身后环着他，那感觉并不十分清晰，但却绝对安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