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人往

——就是这样，破开他的身体，把他的肝脏吃掉，就着一杯上等的苦艾酒。








1
 
白长官今天去医院看了CID的老哥们儿。
 
那位卧底警察因为致幻剂而落入毒枭的圈套，刑罚和救治过晚使得他的眼睛永久性的丧失了功能，他的声带严重破损，被剜去了膝盖骨的双腿从此变的残破不堪。
 
 
2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带着血的绷带缠绕着白长官几乎夜夜不成眠。
 
白长官做出决定时只用了一瞬间，无论他有多不愿意。
 
 
3
 
又一次家庭聚餐，白长官把剥好的甜虾放进展博士的碗里，展博士却先一步将虾肉叼进嘴巴，在咀嚼的时候还偷笑着瞟了一眼他爸的臭脸。
 
好像是在得意地说，“我就是不好好吃饭，他们都在，你能拿我怎么办？”
 
展启天这次却能做到心平气和，他微微抬头，看着正在熟练地挑鱼刺的白长官，思量许久，再次提出了想要把展博士送出国的想法。
 
话音刚落，餐桌上一片寂静。
 
展博士更是连撇嘴都不屑再做，他唯一在乎的就是白长官剔骨的速度。
 
“我觉得这是件好事。”有洁癖的白长官直接将自己的碗换给展博士，可他们却连眼神都不曾交汇。
 
“所有的事都告一段落，SCI也足够成熟，猫儿在这个时间出国游学，正好也能放松放松。”
 
白长官语出惊人，连一向好素养的白允文都吓得掉了双筷子。
 
展博士一双猫眼微微睁大，偏头看向镇定自如的白长官，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飞鸟尽，良弓藏，白长官今儿倒给我上了节课。”
 
“先吃饭。”白长官盛了碗汤送到他手边。
 
预期的愤怒并没有如约而至。
 
展博士乖乖的把汤喝掉，心里却给白长官画了一个超大的鲜艳红叉。
 
 
4
 
展博士非常生气，但还是在回家之后给白长官留了一盏灯。
 
 
5
 
灯一直亮着，可人却没有再回来。
 
 
6
 
展博士登机那天，白长官还在油麻地的红灯区抓捕犯人。
 
今天的白长官格外暴戾凶狠，可能是少了展博士的温软机敏，所以白长官骨子里的乖张与狂妄才逐渐显露出来。
 
 
7
 
最后，颤颤巍巍的白驰还是问了。
 
“展博士是八点的飞机，哥你现在去，一定能赶上。”
 
靠在椅背的白长官看着车窗外的百家灯火，夜幕与流光交织在一处，没来由地让他感觉到寒冷。
 
“不去了。”
 
白驰听见白长官这样说，他看见肆虐的璀璨霓虹映在白长官冷漠的侧脸。
 
“我舍不得。”
 
白长官在白驰讶异地目光里，摁灭了才刚亮起的手机屏幕。
 
 
8
 
没人知道，展博士在登机前给白长官发了一条短讯。
 
9
 
维港最近发生多起命案，凶犯来自各行各业，手法不一，凶案现场也都极为恐怖不堪，可最为蹊跷的是，每一起案件的破案时间都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10
 
经SCI查证，这些连环杀人案的凶犯都曾去过同一家心里咨询室。
 
最终敲定的嫌疑犯是咨询室里的医生。
 
那位医生曾是当年赵爵的狂热拥护者，他称自己为恶魔的门徒，蛰伏十年，默默无闻，一朝觉醒，就开始利用深度催眠来教导病人化身屠夫，杀人烹尸，以效仿赵爵用猩红的血液来交出一份令撒旦满意的答卷。
 
 
11
 
第五起命案发生在十天后。
 
白长官破门而入，等着他的是坐在餐桌前麻木地咀嚼妻子肝脏的美术老师，雪白的墙壁上划过恶臭的墨彩，一只死去的黑猫腐烂在流理台上，白长官在冰箱的冷冻室里发现一颗婴儿的头颅。
 
他没法想象，等到这位老师恢复清醒后会发生什么。
 
 
12
 
白长官这半个月来像台坏了的机器，根本不知道停止键在哪儿。
 
但唯独在他接到展博士的越洋电话时，白长官紧绷太久的神经才会稍微放松下来。
 
因为他知道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路过办公室的包局，无意看见白长官透着疲倦的笑脸，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过于轻柔与温情，包局牙疼地捂着腮帮子，心中难免腹诽，老虎磨平了爪子，白猫儿却长出獠牙。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13
 
解铃还需系铃人。
 
SCI已经走投无路了。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们把赵爵请回来做客。
 
 
14
 
当医生与赵爵见面之后，他几乎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医生病态地向他想象中的老师阐述着他伟大的宏愿。
 
“人能从洁白里拷打出罪恶，也能从罪恶中拷打出洁白。”医生想要靠近赵爵，却又颤抖着回避，他热泪盈眶地诉说着他的想法：“如此洁白，至高无上，我们理应去仰望它，更应该去创造它。”
 
赵爵却耸了耸肩膀，他嗤笑一声，“你只想证明一件事，就是告诉我，那时魔鬼引诱了你，后来又告诉你，说你没有权利走那条路，因为你不过是个虱子，和所有其余的人一样。”
 
“你变得普通了，老师。”医生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生气，他只是遗憾地摇头：“现在，我比你离魔鬼更进一步，当你还站在灰色地带游移不定时，我早已和它在月光下相逢。”
 
医生扭曲的面孔变的柔和起来，语调像是指尖滑过纯白琴键般轻快自由，他说，“只是，我还缺少一件趁手的工具。”
 
医生伸出手，他的掌心里躺着一只旧怀表，表盘边缘带着一圈儿镂雕的玛瑙花卉，古朴的金色在潮湿的暗巷中发出温润的光泽。
 
当赵爵看清那只怀表，脸色骤变，甚至来不及回头就听见一声尖锐的枪响撕裂了黑的浓稠的夜幕。
 
赵爵倒在地上，他因失血过多而感到头晕目眩。
 
在陷入昏迷的那一刻。
 
他看见医生优雅转身的模糊背影。
 
他听见白长官踏进黑暗的脚步声。
 
 
 
14
 
当赵爵再次醒来，有趣地发现昔日好友齐聚一堂。
 
他甚至有些感谢医生为他做的一切。


15

包局至今不敢相信，曾经经受过特殊心理训练的白长官竟会在医生的催眠术下变的不堪一击。
 
“他没有输给医生。”赵爵说，“他只是给了医生一个足矣致命的机会。”

“当你的弱点暴露人前，你的心理防线自然会破碎。”

那只怀表是暗喻。
 
医生并没有给出任何指令，他在白长官绝对清醒的情况下强化了旧怀表对他的影响，从而把他困在潜在的记忆中“不愿醒来”。
 
 
16
 
展博士的旧怀表。
 
洁白，亦指展耀。
 
 
17
 
展启天给展博士订了返程的机票。
 
白允文却认为展博士留在国外更加安全。
 
展启天看着天际浮游的阴云，叹息之后，笑了，“这已经是最糟糕的结局了，如果连赵爵都无法挽回，那就让展耀陪他一同走进地狱吧。不然，他一定会成为下一个疯狂的医生。”


18

展耀回来的那一天，旺角的金鱼街又发生了一件枪击事件。

受害者连中三枪，最致命的一枪从右胸贯入，经过肺叶，打烂内脏后由背脊穿出。


19

医生的第一次试验失败了。

倒霉的受害人并没有死亡，赵爵对此却感到骄傲。小老虎在如此极端的心理暗示下还能进行的反抗，着实不易。

因为只要白长官想，开枪之后，从来都是一击毙命。
 

20

展博士在那间荒废已久的心理咨询室里遇见了久别重逢的白长官。

医生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轻声命令他，“摒除你的回忆，你的善良，你的最爱。”

“像他们一样杀人，在现在杀人，在过去杀人，让血液清洗你的眼睛，帮助我成为世人的恩主。”

白长官不自在地转动脖颈，他看着展博士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有的只是嗜血的瘾症。

展博士试着靠近他，却不意外地被划破掌心。

白长官反手握着一把锋利的伞兵刀，他在医生肆意的笑声中，用刀刃贯穿了展博士的左肩胛。

“就是这样，破开他的身体，把他的肝脏吃掉，就着一杯上等的苦艾酒。”

“小白……”遍体鳞伤的展耀躺在血泊里，还要不知死活地抓着白长官的衣袖，他在他耳边说道：“小白，别害怕。”

“我在这里。”展耀苍白的嘴角溢出血沫，他靠着白长官的颈侧，缓慢的呼吸。

他伸手遮上白长官空洞的眼睛，与此同时，带着锯齿纹路的利刃也对准了他的后心。

“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

冰冷的刀锋像淬过毒液一样让展耀颤抖不休，他的体温已经逐渐流失，他的四肢僵硬，神志却格外的清醒。

“小白，我们回家吧。”

展耀松开手，他看着白长官重新睁开的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瞳孔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对他重复着同样的话。

“带我回家，别把我留下。”

展博士是第一次催眠白长官。

也是最后一次。


22

赵爵进入了那间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

他看见展耀的指尖流淌下的血液，粘稠地落在医护人员雪白的防护服上。

时间被拉长，每一幕都变得如此的缓慢。

赵爵让所有人都在门外等着。

只因他发现了办公桌后的白长官。

白长官曾是警校最为优秀的学员。现在看看，也是如此。

白长官将医生的肌肉与骨骼完美分离，一刀一刀，精准到位。只是医生挣扎时不下心撒出的血液正好映在白长官勾起的唇角，他小心翼翼地将医生的肝脏取出来，而腰腹以下的皮肉就像红磨坊里舞娘的红裙，虬结却单薄的披在医生的腿骨上。

赵爵小心地半跪在地上，对他说，“孩子，已经够了。”

白长官这才极慢地转动眼球，诡异地盯着着赵爵看。

“你太累了。”

“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你该好好的睡上一觉。”

赵爵的声音来自地狱的冥河，他握着白长官的刀刃破开了医生胸腔中还在跃动的心脏。






待续——